168CM

长生

王者荣耀

#扁庄扁#



他做了个梦。

梦到百年后的白发苍苍的庄周,在已然干枯的老树下,仰头而歌。

瞧见他来了,便启齿唤他,轻轻柔柔,似是等了许久。

他揉揉双眼,眼前的庄周是青年模样。温柔又平静的表情里,像是已把一切岁月收进一盏清茶。问他:“做噩梦了?”

少年扁鹊点点头,又摇摇头:“我梦见您成了老头子。”

庄周笑起来,拍拍少年的小脑袋:“梦终归是梦,我不会变老的。”

扁鹊背上药篮子,颠了两下确认采的量刚刚好,结束了今日份的偷懒。

他回望一眼山中的浓雾,和眼前梦一样的庄周。

 

与庄周的相遇也是因了采药。

迷途在雾霭沉沉的深山里找不到方向,正无趣事可做的庄周探出头来,用编了许久而无处可施展的玩笑话拦住了他:“你丢的是这把金的药铲还是这把银的药铲呢?”

男孩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,放下药筐,用手背擦拭去额头上的汗珠,长吁一口气:“若是没有生病也不想告诉我出口,请不要来烦我。”

尴尬的庄周只得无奈地给他指了个方向,且当做是给这份叨扰赔个不是。尽管真正的叨扰者并不是他。

扁鹊出林时没有回头,心里却默默惦记上了这位比自己还要幼稚的大人。明明顶着一张优秀青年的脸,却偏偏要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逗弄他。

习惯了师傅严厉又有些古板的教导,他摸摸鼻子,回头看一眼云雾中的山,“也许还不赖。”

 

于是庄周怎也不会想到,这位迷途的小家伙又来了。

不知是故意,还只是一个不小心,药铲子掉进了泥潭里。

少年在树墩上坐下,一副要久居于此的架势,朝着无人的山涧大喊了一声:“贤者,我丢的是一把普通的药铲!”

是小孩特有的大无畏的勇敢吧,谁也不知那日的再入山用了他多大的力气。

于是庄周的居所成了扁鹊偷懒的好去处。

他常问些古怪问题,比如为何世上总有医不完的病。

庄周之乎者也地兜兜转转讲了一大堆有的没的,从夏季多雨到冬季添衣,从师傅的严格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到年幼孩童一人进山难怪迷途。

扁鹊像是从没打算期待回复,常听着听着便听得睡了过去,倚在某棵大树旁,还得庄周给他搭上一件衣裳。

 

时间一日日地流走,那日的孩童已有了点少年的硬朗轮廓。

不变的是扁鹊依然不时来偷懒,二人间也仍有些来回的道理,倒是问答的身份在不觉间换了。

庄周开始问他,那外头的人都是什么样子,扁鹊答道:“多是些败类。”

庄周不予置评,也能在他不长的话里睡了过去。

轮到扁鹊为庄周添衣了。

从初遇起便未曾改变过的青年的容貌,也是未改变过的幼稚和不善世俗,不会客套也听不太懂他常提及的烦恼,确实是一个不入世俗的贤者。

扁鹊趁他由睡方醒时在脸上捏了一把,看庄周揉着红肿的侧脸,一副不满的表情。

他趁机幽幽地说道:“再过个十年,就该轮到我叫贤者小家伙了。”

庄周看着他笑起来,惺忪的睡眼里盛满柔光:“那我等着你,小家伙。”

 

 

学医寻药已有些年岁。

已是少年的模样,一张分明的脸上尚携着未脱的稚气,总让庄周不由得回想起自由的过往。

若是早上十年百年与他相遇,指不定能一同背着书箱求学,在墨香萦鼻的学堂里互看一眼彼此的文章。甚至他打起瞌睡被扁鹊叫醒,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
可惜了在最好的年轻岁月里,错失了一个相遇的好机会。

罢了罢了,既然上天如此安排,他遵从就是了。

“我听人说,长生的秘诀是无欲无求,”扁鹊择掉手中草药的叶子,用指腹捻出一小片绿色,清香附在手指上,“贤者,如何才能无欲无求?”

一旁的庄周赤足盘膝而坐,手中所持的细长鱼竿粗制滥造,一动不动,似乎是持竿人已经睡着。

他没有回答扁鹊。低垂的鱼竿另一头,始终没有鱼儿上钩。

如果贤者快乐是因为没有欲求,他才选择无欲无求。

若是抓住心中的欲望才能使他快乐,“那我想选择不放过任何想要的。”

少年扁鹊望着平静的湖面,上面倒映出庄周的影子,也在看着他,然后将目光收了回去。

庄周闭上双眼,脑海内尽是男孩闯入他的山谷、又向着躲在树后的他喊道来寻药铲的那日,他开始有些不确定是梦还是现实。

许是活的时间太长太久,连有时夜里听见风声穿林,也会以为是有人来访。

他常梦着少年,梦着青年人,背负又大又重的药筐,来探望一探望生了白发的他。

可是他知道,那都是梦。

一个无爱无恨无所盼无所求的贤者,他是不会老的,只会在期待着这小家伙成长的路上,惊觉自己将永远保持着此刻的容貌,眼看着对方先一步老去。

直到有一天,或许几十年,又或许几年,那位使他分不清楚也看不明白的扁鹊,会先白了头,并以某一日某一时辰为终点,再也不会出现。

那他呢?

会对下一位迷途者问道:“你掉的是这把金色的毛笔还是银色的毛笔?”

他想笑,又顿住了,收竿回答他:“我并非无欲无求。”

 

“那贤者想要什么?”

他一时答不上来。他想要什么呢?是眼前人的拜访与陪伴还是眼前人本身。

他从未想过这等问题,也不敢去想。

“贤者想要的无非是自由平和,是万物安好。贤者心在大千世界,”扁鹊拉住他,“我做不到。我想要贤者。”

像是山风吹进胸膛,一根银针刺入膻中。

人人称他是贤者,他却知道,人就是人,他不是神明,心中燃起的欲望只是一颗小火种,也足以焚尽山头。

二人常一同垂钓,一同在溪畔挑选最为圆滑的石子,丢去打个水漂。他曾试探地问过,将来的某日,有了心上人,何如?

庄周答,送些她喜欢的。

可是那人啊,他无欲无求,好似什么也不想要。

他只好收起了对世俗的不屑,也装作喜爱暖事的样子讲。

庄周笑着摸摸扁鹊的头:“小家伙,话可不能乱说。”

 

 

梦中的青年始终是平静又随和的样子。

又互相打扰了无数次,在草药的香气中,再也无人谈及未来。

扁鹊背上行囊,回头望了一眼云雾缭绕的山。寄予过无数忧思、也存了无数少年的惆怅,而他已决定,去活出自我的样子。

 

庄周沿山麓下行,一旁的枝丫挂住了头发,他伸出手去扯,挣得一手青丝混入白发。

偏偏在此刻想起扁鹊的话,“长生的秘诀是无欲无求”。他顿住,眼看着白雪覆了一头。

什么长生,他不配。

隐约之中,似听到山下传来扁鹊的声音。

“我落在此处的,是普通的庄周。”

 

“那我等着你,小家伙。”

他等到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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